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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 高貴華

1968年元旦前夕，父親順利通過體檢，與其他新兵一起，坐著火車去了內蒙古大草原，成為空軍高炮某部的一名高射炮兵。

父親之所以去當兵，一半是生活所迫，一半是從小的軍人情結。因國民黨返鄉(xiāng)團抄了我們的家，他從小跟著我的爺爺奶奶，在黃河兩岸四處躲藏，親眼目睹了黃河支隊、區(qū)大隊武裝同地方頑雜殘酷的斗爭。父親在烽火連綿的歲月里度過了童年，也在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當兵衛(wèi)國的種子。

5年軍旅生活是父親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光，他一輩子念念不忘部隊的各種好。入伍后，他自告奮勇當上了連隊的飼養(yǎng)員。他對連長說，他小時候在解放區(qū)給人家放牧，特別喜歡豬，知道怎樣把豬養(yǎng)肥，最關鍵的是他屬豬。連長和指導員商議后，認為他的經(jīng)驗和理由無法拒絕，只好讓他去養(yǎng)豬。

窮人家的孩子，自帶勤奮的基因。父親養(yǎng)了8個月的豬，那豬便一個個膘肥體壯，不斷出欄。師長得知情況后，號召全師飼養(yǎng)員到父親的連隊參觀學習。父親示范通過撓豬耳朵讓豬臥下來，通過敲擊木桶讓豬統(tǒng)一吃食和休息。他的神奇操作，讓參觀者無不嘖嘖稱贊。在入伍的第二年，他就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(chǎn)黨。

除了養(yǎng)豬，父親還是一個兵，肩上扛著保家衛(wèi)國的責任。20世紀60年代末，我國為支援老撾建設，派駐大量工程部隊去老撾修公路。美國為封堵我國外交空間，經(jīng)常派飛機去投彈轟炸。不少戰(zhàn)士犧牲，大量建設物資也被損壞。我父親所在的高炮部隊，被緊急調駐老撾，保護筑路建設正常施工。

在酷熱的老撾原始森林里，父親和他的戰(zhàn)友坐在炮位上，通常是一個星期不下炮臺。很多戰(zhàn)友因嚴熱和蚊蟲叮咬，多次昏倒在炮臺上。在與美國飛機的一次對攻中，幾架敵機連續(xù)俯沖我方的一個炮兵陣地。戰(zhàn)斗結束，這個連隊只有20多人生還。父親在老撾一共參加了5次戰(zhàn)斗，打下過美國的3架飛機。

退伍后的父親，在村里任民兵連長，農閑時節(jié)組織青壯年村民參加軍事訓練，科目有投彈、射擊和埋地雷等。他經(jīng)常自己喊著口令，同家人在院子里踢正步，讓家人高興，也讓自己溫習一下軍事技能。每年一次的春季大練兵后，父親把打靶后的子彈殼收集起來上交縣武裝部，為此多次受到表揚。

父親和母親依靠種地，勤儉持家。在上世紀80年代初，農民的日子還比較艱難，常常因為“吃”而發(fā)愁。困頓的日子，隨著國家分田到戶政策的落實慢慢好起來。有了土地之后，父親將全部力氣用到了莊稼地里。我們家很快吃上了白面饅頭，買了一頭小毛驢和一輛“長征”牌自行車，后來還蓋了一幢二層小洋樓。

在村黨支部書記和村民的強烈要求下，花甲之年的父親擔任了我們自然村的干部。8年后，他就主動讓給了年輕人。他認為村里的事應該由年輕人干，自己是黨員和老兵，就應該培養(yǎng)年輕人接管村務，誰都有干不動的一天。

隨著國家落實抗戰(zhàn)老兵政策，民政部門開始為父親發(fā)放生活補貼，并讓他免交合作醫(yī)療費用，這使他打心眼里高興。2021年，中國共產(chǎn)黨成立100周年之際，很多黨員都領到了“光榮在黨五十年”勛章。可是，父親于2019年去世，非常遺憾地錯過了。雖然沒有受勛，但這并不影響父親作為一名老兵的光輝形象。

猶記父親彌留之際，用含混不清的話安排家人，要我們保護好幾張紙。他所說的紙，是兩張由老撾總理凱山豐威漢簽名的獎狀、幾張縣政府發(fā)的慰問信和一本《中國共產(chǎn)黨章程》。在他心里，那是他一生的榮耀、全家人的光彩，更是一名老兵最后向家人的交待。